二分公司 陸文德
年過半百的父母奔波了大半輩子，家在桂北的一個小村莊的半山腰上，始終沒有遷移。我的小時候聽祖父說父親小時候跟他從更僻遠的深山老林搬遷至這里，其實都是大山里，只是這里群居的人多了，形成了一個小村莊。從小，我就會說，我就認為我是大山的孩子。
讀初中的時候要去鄉(xiāng)里，那時候還沒有通車，我和同學(xué)經(jīng)常結(jié)伴而行，父親為了供我和小妹讀書，就到鄉(xiāng)里做工，從那個時候，我們就很少在家里吃個團圓飯。升至高中，去了更遠的鎮(zhèn)里，母親也出來做工了，團圓的機會更少了。讓我記得很深的是，每次在父親務(wù)工的地方相見的時候，父親都和我長談一次，聊在學(xué)校的近況，聊生活，聊家庭。
后來轉(zhuǎn)城上大學(xué)，我第一次遠行，第一次坐火車是去湖北讀大學(xué)，父親一路兼程，從鄉(xiāng)村小道到繁華都市，他的話不多，在列車開往北上的時候，父親幫我把行李提上車的時候說：“我就不送你了！”父親的聲音顯得很低沉，樸實的鄉(xiāng)音蘊含著他對我的希望，我也意識到，我要離開家鄉(xiāng)，第一次出遠門的我在那一刻流淚了。
年少有夢需不斷前行，而對于家的我有了說服自己不能常與家人團聚的概念，那就是，盡管我們一家四口不能在自己的家里吃上團圓飯，但我們彼此都惦記著對方，其實，家在我們心里。
現(xiàn)在因為工作，依舊不能常和父母團聚。但心底有了奔頭，電話成了我和父母唯一溝通的工具。
接觸的路橋人多了，走的工地多了，就越發(fā)現(xiàn)，大家其實都習慣了簡單，家的模樣也就基本定型在了如同積木般累疊的箱箱柜柜，家里的一切都是家用而功能化的，一切的裝飾或有稍顯雅致的藝術(shù)品都是多余又是難以伺候的，經(jīng)不起長途的顛簸和頻繁的裝卸?！凹摇痹谶@里已經(jīng)一簡再簡，直到簡化成一件十分鐘就可以打包裝的行李。但即便如此，每個人的心里依然裝著他們千里之外早已算不上熟悉的家了，猜想著家里又會有怎樣的新變化，父親總說，“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备改傅拿烤鋱笙膊粓髴n的話里到底藏著怎樣的真實，老路橋想著家的兒女的個頭又竄高了多少，又多學(xué)會幾個字，而遠方家里的人也做著彼此相通的猜測和牽掛。
或許沒有一件可稱之為“家具”的物件，路橋人的住房大都是藍色的活動板房的簡單拼裝，同吃食堂的大鍋飯，工作和生活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無論怎樣，這都是家和與家有關(guān)的種種，但都并不影響路橋人對美好的追求和對家的思念。
記得在讀小學(xué)的時候，每次放學(xué)回家，我都會在大堂里開始做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題，母親會搖著蒲扇為我驅(qū)趕蚊子，當我翻閱手中的課本時，偶爾還會翻出書頁夾著放學(xué)的路上采的樹葉，而父親總會是在這個時候從老林場風塵仆仆的趕回家里。這種簡單的回歸自然的家園生活，成了我記憶深處對家的最厚重印記，想想這繁華都市，親近山水的日子不也是許多人所羨慕的嗎？
路橋人，總是沒過多久又即將遠行，轉(zhuǎn)身看看這個被自己從荒草雜生的野地開辟成自己的田園院落的家，這個費了幾番心血，浸透了眾多汗水的家，似乎才剛剛習慣周圍的景致和來往的鄉(xiāng)音，卻又要開赴新的戰(zhàn)場，去構(gòu)思新的規(guī)劃，那心底存在不舍，還帶著對新的環(huán)境憧憬的糾結(jié)……
正因為不停地行走，才會讓我們期待對家的守候，也正因為短暫的停留才會讓我們不忍對每個家的告別和分手。也正因為不斷的行走，我在家的不斷的更迭中，得到了不斷的充實，換來了是他人的不斷接納，獲得社會的尊敬和敬仰。
剛進路橋大軍而為下工地之時，就聽過要遠離城市喧嘩，深入深山老林，更要堅守在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只能在電話里和親朋好友拜新年和問候。當從一個旁聽者成為踐行遠征的參與者，也才真正感同身受體會到了之前路橋前輩敘述的怎樣的思鄉(xiāng)之切，近乎不孝的舉動有著太多的無需辯解的。
其實，行文至此，我已經(jīng)不能再將人稱簡單而自私地稱之為“我”了，我想應(yīng)該改成更具集體意義的“我們”。怎能說我們是離群索居的無根草，怎能說我們是只顧趕路無處降落的遷徙鳥，怎能說我們是漂游無定的水上藻。我們有幸四海為家，在那么多人還不知道的僻遠山鄉(xiāng)留下我們家的痕跡，無論是門前新砌的小池還是屋后一畦花兒正盛的菜園，都那么鮮活的刻印在深深的記憶里。我們是一支龐大的隊伍，我們是一群遠征的鐵軍。遷徙無定的生活并不代表我們忘了回家的方向，簡樸無華的行裝并不影響我們對家的眷戀和精心的裝點，素面無妝，一身風塵的形象也不能證明我們是遠離美麗，作別青春的年輕人。如果說家是港灣，對于我們來說，這灣必定有些淺了，如果說家是一杯暖茶，這茶也必定有些淡了，如果說家是一本古老的書，這書頁早已厚重難翻了，長久的漂泊和無盡的忙忙碌碌，這份與家有關(guān)，與情相連的心思是什么也裝不下，形容不了的。
可愛的路橋人，何以為家？一時讓我們無從回答，何必安居一室，坐享繁華，我們踏遍僻野山鄉(xiāng)，游歷壯美河山，親歷荒澤變通途的演變，我們路橋人無處不為家。
